文/寒色远
01
我听说付晓光割·腕自·杀医院了。轻描淡写的挂掉电话，我转头又向店里的小美仔细交待了几句，这才拎上提包，慢悠悠走出店门。
直到上了车我才有点后知后觉的发抖，大仇得报的兴奋下，一丝压抑的愧疚慢慢浮了上来。我嘲笑着自己的虚伪，明明在我同意与他复婚时，就已经期待着这样的结局了。
说我变态也好，残忍也好，我就是恨不得把曾经受过的苦千倍万倍的施加在他身上，恨不得把他所有的尊严踩碎再看他像条狗一样卑贱讨好。
可是这样的我，也是他一手造就出来的。
02
我和付晓光刚结婚时是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的，我俩是大学同学，朋友圈里人人艳羡的模范情侣。当时的他算得上温柔体贴，还知道主动分担家务。有一次我来大姨妈，疼的要死，他为我忙前忙后，又是冲红糖水，又是找中药方。
我怀里塞了个热宝，被他用毯子裹的像个蚕蛹。他小心翼翼的给我吹凉一碗汤药，看我喝完后手足无措的问我苦不苦，最后翻箱倒柜找出一块大白兔放我嘴里。
我被他的傻样逗得直笑，笑着笑着眼泪就直往下流。我家里情况比较复杂，父母从小不在身边，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了这种忍一忍就会过去的疼而心急如焚。
付晓光一看我哭就慌了，以为我是被苦的。磕磕巴巴的安慰了几句，结果最后把锅里剩的汤药盛了出来，当着我的面一饮而尽，呲牙咧嘴的说，宝宝，我陪你。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生日许的愿望，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个完整的家。也许老天听到了我的愿望，所以把付晓光派了下来。
可是那时我还不知道，老天送你的每一份礼物，背后都是明码标价的。
03
大学毕业后我进了一家外企，付晓光则拉了几个兄弟准备创业。创业之初那段日子是真的难过，付晓光赚不到钱，也不好意思向家里要，两个人基本上只能靠我的收入，但我刚入职，一个月也没几个钱。除去房租生活拮据的可怕，最苦的时候我俩连着吃了快一个月方便面，顿顿晚餐都是泡面，吃的我现在闻到方便面就想吐。吃完饭我俩一起收拾餐桌，就着大东三福的油污幻想去三亚看海，我跟他说，等我去三亚了一定要顿顿水果，标准照着大象吃。
这样的生活差不多有一年多，现在想想，那段日子虽然苦了一点，但是就连加班加到后半夜的偶尔瞌睡时，梦里都是两个人的美好未来。
后来付晓光创业就有了起色，我的月薪也涨了起来，两个人虽说有了存款，却始终抽不出时间去报一个旅行团，直到离婚，我们也没去成三亚。
04
都说有钱以后人会膨胀，我本来以为这句话有些错误，至少付晓光会是例外，没想到错的是我。我怀孕一个多月的时候，付晓光突然向我提出了离婚。
我不知所措，张了几下嘴，最后憋出了句：“你再说一遍？”
付晓光很耐心的和我重复了好几遍，然后掏出了一份文件，体贴的向我指出了在哪签名。
后来我才知道，付晓光的公司来了个新人，年轻貌美单身，同我当年一样好骗，而且爹是我们市的副市长。
我的生活转眼间就变得一团糟，好像前几天还和我浓情蜜意的爱人，突然一下就铁了心和我离婚。他连着好几天都不回来，回来就是强硬的让我签字。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还傻傻的尝试挽回。现在想起我那些方式我都恨不得原地消失。
那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我按着他的口味，精心准备了一桌饭菜。画了个他以前最喜欢的妆，仔细用眼妆盖住红肿的眼皮，换上衣柜里最昂贵的衣服……
付晓光是喝醉了回来的，我之前从没见过他醉成这样，虽然有点埋怨，却还是心疼的给他煮解酒汤。可那一个晚上，成了我毕生噩梦的开端。
他一看到那一桌子饭，就好像发了疯一样，咬着牙跳着脚就开始乱摔，我气的要死，刚要上前理论，一个装满了菜的盘子就直直的向我飞来，汤汤水水淋了我一头一脸，我愣了片刻，拼命的尖叫起来。
付晓光好像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另一个可供发泄的东西一样，紧握拳头恶狠狠的向我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一把将我按倒，左右开弓抡起了巴掌，咬牙切齿道：“你他妈听不懂好赖话是不是？你他妈不离婚是不是？老子扇死你这个贱人，你今天是不离也得离……”
我挣扎，反抗，破口大骂，求饶示弱，全都不起作用，他的手就像铁箍一样有力，我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从前带给我无数安全感的一双手，如今却把我拖进了地狱。
直到他打累了，从裤兜里掏出一瓶药，掰开我的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面倒，边倒边吼：“我让你怀孕，我让你怀孕！”
有几片进去了，大多数掉在我脸上身上，我被噎的泪水涟涟，太苦了，实在是太苦了，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苦的东西，这王八蛋居然连口水也不给我。
最后他歪歪斜斜的往出走的时候，把已经空了的药瓶随手扔在了地上，我蹒跚着起身，捡起一看，避孕药。
我一下嚎啕大哭起来，崩溃的冲进厕所，跪在马桶前抠着嗓子催吐，感觉连胆汁都吐得一干二净，摇晃着站起来给我闺蜜打了电话，医院洗胃。
去医院的路上，我已经哭不出来了，心里想的却还是付晓光当年哄我吃中药的时候，傻乎乎说宝宝我陪你的场景。
爱我的那个付晓光，是什么时候死掉的呢。
05
孩子没出事，我和付晓光终于离婚了。
他说是净身出户，把存款和房子都留给了我，孩子出生之后每个月打抚养费。
我不想和他纠缠，没多想就签了字。结果后来才知道，这人是早有准备，早就已经把财产转移进了公司的账户。我怀孕应该只是个意外，亏我还当成惊喜一般告诉了他。
离婚后的日子过得不好不坏，怀孕后期我上不了班，干脆把工作辞了，用积蓄开了家咖啡店，生意还不错。女儿也健康的出生了，随我姓，付晓光也来看过几次。
随后不久付晓光有了个新儿子，原来是把人家小姑娘肚子搞大了，怪不得火急火燎要和我离婚。这狗男人有了儿子后就忘了女儿，抚养费不是推迟就是少给，到最后就基本不给了。我也没和他计较，不给最好，我是一分钱关系也不想和他扯上了。
我本来以为我会渐渐忘记这段不堪的经历，和女儿一起奔向新的人生。结果我又一次想错了。
06
事情要从付晓光的岳父被查说起，结果岳父没出大事，付晓光倒是被查出来偷税漏税了几百万。岳父一家火速弃车保帅，付晓光想依着儿子求情，却被女孩残忍的告知儿子根本不是他的，他就是个接盘侠。
交完了罚款后付晓光基本上倾家荡产，公司也办不下去了，婚也离了。出了这么大事，他整个人彻底垮了，开着车神情恍惚的上了高速，祸不单行，为了躲一辆变道的车，翻出了防护栏外。两条小腿截肢，左手肩关节多处骨裂。
这一系列事就发生在不到一周之间，想来也是讽刺，短短几天，他就从家庭美满的成功人士变成了一无所有的残废。有人说付晓光打雁都被雁啄瞎了眼，是那姑娘指示员工那么做的，钱都揣进了娘家的腰包里。不过也只是传言，不可当真。
付老太太看着又颓又丧的儿子，急得直上火，又想起了还有我这么个前儿媳，赶紧让女儿给我打电话，说老太太想孙女了。
我对这个曾经的婆婆其实没啥好感，毕竟她因为我的家庭情况，一直看不太上我。后来付晓光公司做大了之后，更是认为我高攀了她的老总儿子，离婚后还明里暗里的炫耀付晓光新找的对象家里多么帮得上他。
不过大姑姐对我一直挺好，她一度不认这个新弟媳，在我生孩子的时候还经常来看我，不管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给了我很大帮助。我也不想下了她的面子，医院。
医院里我看着付晓光胡子拉碴，动弹不得的样子，几乎直想笑。这么久没见付总，居然把自己弄成了这副尊容。
姑姐工作忙，老太太身体不好，于是我半推半就的给付晓光陪了一段时间床。他出院后没多久，姑姐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来找我，跟我说付晓光想复婚，问我愿不愿意。
笑话，我简直太愿意了。自从看到付晓光的惨样，我就知道我一直以来缺的到底是什么了。
我俩见了个面，他坐着轮椅，像第一次求婚时那样举着一把玫瑰，痛苦流涕地求我原谅他，说他知道错了，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用一生来对我好，之类的废话。
我真的笑出来了，笑得前仰后合，肚子一抽一抽的疼。付晓光惊慌地看着我，我缓了很久，抹去眼泪，拍拍他的肩膀，说：“我等着。”
我会等着他的，不过是在地狱里。
07
我开始无时无刻的对付晓光冷嘲热讽，言辞刻薄的超乎我想象。
我明白截肢后幻肢痛有多折磨人，不过当他发作无法抑制的呻吟时，我只会毫不留情叫他闭嘴，并狠狠威胁再吵到我睡觉就把他扔出去。看着他翻来覆去咬自己的拳头默默流泪的时候，我居然快意的无法自已。
他虽然残疾了，那方面的需求倒还正常，只是我嫌他那玩意儿脏，从来不配合他。他自己一个人也翻不上来，我就大笑着说怪不得人家小姑娘给你戴绿·帽·子。他越是气的发抖我越是兴高采烈。
我纵容女儿向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发脾气，当着付晓光的面和她说：“别人不要爸爸，爸爸才回来了。”我还特意把和别的男人的暧昧合照发到朋友圈，他气急败坏的问我这男人是谁，我就笑呵呵的告诉他是我的出·轨对象，嘲弄的问他要不要也找一个。
甚至，我还家暴过他，操起扫把，拖布等手边一切趁手的东西，劈头盖脸向他身上抽去。他躲不了，也逃不了，只能嘶声力竭的喊叫，求饶。这些我都已经亲身试过了，没有用的，他求不来怜悯，只会换来我更加怒不可遏的抽打。
自从我打过他以后，我再也不信那些什么家暴就是脑子一热的说辞了。那时候我清醒的很，甚至在想他单手臂展90多厘米，我扫把一米多长，他够不到我对我没有威胁。家里大姑姐不会管，婆婆管不了，他一心想复婚更不敢对别人说一个字……
从黑色瓷砖的倒影里，我看见我疯狂而狰狞的脸，恰恰与几年前他的样子重合。
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我想我大概是疯魔了，我白天容光焕发地出门，晚上就回来以折磨付晓光为乐。这是他欠我的，是他亲手把曾经爱人的心脏划开，用她的鲜血召唤来了一个恶魔。现在鲜血已经枯竭了，这个恶魔要以他的痛苦为生。
08
前两天付晓光突然神神秘秘的告诉我，让我早点关店回来。
我冷淡地点了点头，转眼就去了个深夜趴。快十一点多了我才回家，一开门，迎接我的是一桌饭菜，和一脸疲惫的付晓光。
他沙哑着嗓子，问我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说知道啊，之前结婚纪念日嘛。不过我都是当成离婚纪念日过的。
他没话了，绝望的捂着心口跟我说：“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原谅我。”
我摊手：“你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说完，我平静的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
汤是我喜欢的山药排骨汤，不过有点淡了。菜也是我喜欢的，可惜有些地方糊了。他这副样子，坐着轮椅，左手稍微抬起来就疼，做成这样一桌菜，应该累的够呛吧。如果现在毁了他的成果，他会怎么样呢？
我不无恶意地想着，同时也付诸了行动。热汤洒了他一身的时候他应该是懵了的。我就那么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将一盘盘菜向他砸去，动作优雅而温和，就好像我在享用这一桌美食，而不是砸了它们。
砸完了，我抽出纸巾擦了擦手，看着他一身菜汤的狼狈样，饶有兴致的笑了出来。
我径直进了卧室，锁上了门，再没管外面的一片狼藉。
09
付晓光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看我来了，不顾手上还打着点滴，慌张的把手往身后藏。
我叹了口气：“割·腕确实是你能用的最经济的方式。”
付晓光瞳孔一缩，一脸被伤到了的表情，却还是含糊不清的道歉，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我都听腻了。
我走了过去，轻声道：“到此为止吧，晓光。”
付晓光震惊的停了下来，的确，我都快忘记怎样不讽刺的和他交流了。我没像以前一样发火，只是又重复了一遍。
到此为止吧，我们两不相欠了。这段互相折磨憎恨的感情早就变质了，现在也是时候放过彼此了。
我说：“这段时间一直在伤害你，对不起。我给你一笔钱，我有个朋友，店里需要一个看吧台的，你可以去试试，到时候你要再创业还是找别的工作都是随你……”
我说：“我们分开吧。”
付晓光沉默了良久，最终点了点头。我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就像我们还在一起时那样。
他颤抖着问我，真的没办法了吗？
我释然地摇摇头，我没法再爱他，现在也恨不起来他。爱恨都消失后，漠然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医院的那一瞬间，阳光刺眼的很，我情不自禁的伸手，看着光斑在我手上跳跃。
再见了，付晓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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