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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2/13 14: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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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肖高芹

独占鳌头

(脱贫攻坚中篇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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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其林

16.财路挡不住

都11月份了,蓝狗子和曾龙生增收的事还没动静。王利民便亲自入户了解情况。

蓝狗子在屋后土里淋青菜。

王利民老远就看见他了。

可绕过一个弯,走完一段坡路,就不见了人影。本以为蓝狗子还要出来,王利民便站在公路边等。

看着绿油油的青菜,王利民自语道,蓝狗子这人,根本不懒,只是一点儿也不积极。

王书记,这么早?三凤挑一挑秧篮,扛一把锄头,一脸的笑,很热情。

你早些,王利民很亲切,我来找哈蓝狗子。

蓝狗子?刚才还在淋菜,是不是趖回去了?我帮你喊!

三凤喊了几声,没得动静,她干脆把锄头秧篮往公路边一撂,直接往蓝狗子屋头闯。

蓝狗子的门关得紧紧地,没有上锁。

蓝狗子,开门,不开就撞了哈!三凤对着门吼。

蓝狗子不吭声,他怕王利民找他说扶贫的事,可是又怕三凤真的撞门,就赶紧把门打开。

什么事,三凤嫂?蓝狗子露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快点儿端板凳,喊王书记进屋坐噻!

王利民进了屋,三凤跟他打了招呼,就挖红苕去了。

王利民在屋头转了一圈,还没说话,蓝狗子就嘟嘴马脸地说,王书记,丑话说到前头,嗯嗯,我不是贫困户,不接受你们的帮扶。

知道你不需要帮扶。王利民稍微梳理了思绪,很和气地说,我来,一是看你家清洁卫生搞得怎么样,二是问你有没有什么土产品要卖,现在的城里人,喜欢我们农民种的这些地道的土产品。

城里人喜欢?我们镇上的人还喜欢呢。蓝狗子语气里更多是不屑,他想了一会儿又说,洋芋、糯白包谷、四季豆,是季节上的菜,嗯嗯,种出来就卖了,都是我们镇上的人买的。

王利民欣赏地看着蓝狗子,又问,从现在到过年,还有什么土产可以卖?

现在?蓝狗子摇头,说,没有。他沉思了一会儿,又说,过年前有卖的。他扳着手指拇,嘴里念着,鸡、鸡蛋、糯米、青菜,都可以卖,红苕没有挖,挖出来也可以卖。这话煞尾的时候,蓝狗子加重了语气。

那你今年增收没得问题了!

增什么收?我不为增收,几个零花钱,就为了打零用。蓝狗子觉得,卖东卖西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每年都这样,跟增不增收挨不上边儿。

那你今年从哪里增收呢?见蓝狗子眼珠子不转,王利民解释道,就是今年的收入要比去年……

王利民还没解释完,蓝狗子就发毛了:我增什么收嘛,一个老光棍,上无老下无小,用得着黑起良心拼了老命干吗?蓝狗子黑起个脸,顿了一下,好像记起什么了,眼睛一鼓,又说,要不是你和曾八字都说我命中还带桃花,我才不管你是记者还是书记,见都不想见。

蓝狗子,其实你还是很勤快的,田土都种得不错!

莫说那些表面好听实际没用的话,我不需要。蓝狗子眼神定定的,好像跟自己说话,像我,一个老光棍,活着有意思吗?我每天都靠做梦打发日子,我最怕就是梦醒那一天。

王利民知道,蓝狗子的梦是想有一个女人。可是,他这样的条件,要梦想成真难啊。王利民也莫法,于是也怕,怕蓝狗子梦醒那一天。

因为还要去找曾龙生,王利民想让蓝狗子从苦闷中解放出来,又提起那年鳌山寨闹天干的事来。

……找不到那口老井,还是你跟我们电视台带的路……

那是我第一次上电视……蓝狗子一提起这事就兴奋,整个人都沉浸在幸福中。

从蓝狗子家里出来,走的小路。经过南门边那两口堰塘,王利民就想,这两口堰塘马上要动工维修了,曾龙生的增收还应该有望。

半截烟书记,找你找了好大一大圈儿了!曾龙生喘着粗气,好像有急事一样。

我正好来找你吔!王利民摸出手机,看了看,说,没有未接电话呀!

没打你电话,电话哪里说得清,必须当面说。曾龙生好像突然懂礼貌了,说,半截烟书记,那你先说,找我有什么事?

我找你落实今年增收的事。

有什么好落实的?我登记的杀狗哇!

可是直到现在,你不但没有喂一条狗,也没有买一条狗,你是不是打马虎眼,想蒙混过关啰?

你一个大记者,什么时候吃狗肉,未必不晓得吗?提起他的本行,曾龙生就气质了,说话振振有词。他说,一般都是冬至前后吃狗肉,还有一个月才到冬至。

哦,还有这些讲究?

讲究倒不是,冬至前后吃狗肉的多,销路好,价格高。曾龙生突然觉得嘴巴里少了点儿什么,问,半截烟书记,今天你不散烟呢?

我很久都没抽烟了,有点儿咳嗽。王利民两手按着银灰色背包两侧的小包,说,看嘛,瘪的。

曾龙生摸出自己的烟,说,半截烟书记,来,抽我的。王利民没接烟,反而后腿了几步,问,你当真杀狗?

曾龙生脑壳一偏,长长地吁了口气,说,杀狗,千真万确,这辈子,我总要争一回气,让他陈灭水看看,我曾龙生究竟是不是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的烂龙,这两个月,不但要杀狗卖,还要去修堰塘,打散工。这些话,我也是当着三凤、二莽子、王大牛和秋红他们说的。三凤当时就将我的*,说,就怕曾龙生放狗屁。

王利民竖起大拇指,说,吔,曾龙生,这决心下得大哟,为你点个赞!

曾龙生直甩脑壳,说,不要点什么赞了,陈灭水让三凤带信说,在寨梁子上修新堰塘,搞不成,要是新堰塘真的修不成,我曾龙生就真的放狗屁了。

维修南门边那两口老堰塘,寨梁子上修两口新堰塘,这在开发鳌山寨的报告中就提到的。按计划,维修和新修堰塘,这个月就该动工了。

不急,陈灭水的工作由我亲自去做。王利民觉得曾龙生能有这样的表现,实在难得,就当面表了态。

要是真把陈灭水的工作做通了,你就是真正的第一书记!曾龙生说完就走,没走几步,回头又说,半截烟书记,我先把话撂到这儿,如果陈灭水的工作做不通,上寨公路和寨上公路的保洁,我们低保户是要提意见的哟!

修新堰塘,陈灭水为什么要反对呢?王利民怎么想,就怎么想不明白。他打电话问李华生,李华生说村主任老杜最清楚。村主任老杜一提起这事,脸上就一阵阵发烫。

那一年,应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的一年,村上争取到一笔扶贫款。秋末冬初,村上决定在鳌山寨寨梁子上新修一口堰塘,为的是解决春耕栽插难的问题。陈灭水觉得不妥,要找杜书记(村主任老杜时任村支部书记)理论。陈灭水认为,修新堰塘,还不如维修原来的两口老堰塘,让两口老堰塘能真正关得住水,寨上栽插根本不成问题。

第二天,村上召集寨上两个队的开会。陈灭水没等杜书记讲完就按耐不住了,他把自己坐的凳子一踢,站起来猛吸了两口烟,就说,不要做梦了,寨梁子上修堰塘是蓄不起水的,只能装太阳,关月亮!说完,陈灭水凳子也不捡,气冲冲离开了会场。

可是陈灭水的反对无效。寨梁子上仍然要修新堰塘。

陈灭水气得嗓子眼冒烟,一个人偷偷跑到寨梁子上,对着一堆乱石头骂了四个字:一群宝器,然后闷闷不乐回了家,三天三夜没说半句话。

新堰塘开工那天,雾气很大。

一大早,陈灭水牵着一条狼狗,坐在那堆乱石中间,肠肝肚肺里装的都是不合适三个字。他讲不来那么多大道理,只擅长拌蛮耍横。

上午八点钟,包工的人陆陆续续来了,带着锄头、钢钎、大锤。

陈灭水假装谁也不认识,瞪着眼,一脸愤怒。狼狗跟他并排坐着,不时看一眼陈灭水。

见陈灭水闹这么大阵仗,包工的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九点钟,包工头来了,眼睛望着天上,放了句狠话:哪一个敢阻止我们开工,就抓哪一个!

陈灭水也不示弱,眼睛盯着地下,丢了句更狠的话:哪一个来招惹我,狼狗就咬死哪一个!

包工头一听就知道陈灭水铁了心,手一挥,大伙便纷纷撤退。

后来,杜书记找他商量,他说,没什么好商量的,你们要把扶贫款用在刀口子上,用错了地方,我陈灭水肯定不会答应。

事情搁置了七八天,杜书记改变了主意,先维修两口老堰塘,再修一口新堰塘。

于是,陈灭水让步了。他觉得,只要同意维修老堰塘,就不管修不修新堰塘了。

后来,那口新修的堰塘还真蓄不起水,太阳大,关大太阳,月亮明,关明月亮。

哦,原来如此。王利民结束了跟村主任老杜的电话,胸有成竹地往陈灭水家跑。

家门儿书记,跑这么快,忙什么事?王大牛一眼看见王利民,直起腰,手把着锄头,像见了亲人。

找老陈,陈灭水。王利民看见王大牛土里挖出来的红苕,又问,今年红苕如何?

还可以,应该不得减产。王大牛边说话边往公路边走,家门儿,我想跟你说句话。

王利民停下来等他。王大牛还没走拢就在摸烟。

不抽。王利民说完,王大牛就把那支烟从中掐断,将带滤嘴的那半截递过去。也不抽,你直接说事。

不是说要增收吗?听说马上就修堰塘了,我想去做点儿活路。

我跟承包的老板打了招呼的,如果需要人手,首先考虑我们鳌山寨的贫困户。

王大牛看着王利民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感激和信任。

陈灭水的庭院里,柚子树依然绿得耀眼。

虽然少了属于深秋的橙*色,王利民心里却多了一份踏实。他喊了两声老陈,却看见傻女人从堂屋跑出来。傻女人笑呵呵地,叽哩嘎啦说了一气。王利民一句也听不懂。好在秋红挑着一挑红苕路过,热情地当了一回翻译,王利民这才知道,陈灭水还在小北门放牛。

在通往小北门的公路上,黑灰色土狗在路边的草丛里闻什么。汪,汪汪,黑灰色土狗一叫,就被闷雷似的人声镇住了:咬什么,不准咬,青光白天的,也没坏人!接着,响起一声清脆的口哨,黑灰色土狗拔腿就跑,直跑到口哨声发出的地方,停下来,摇头晃脑,与主人亲热。

王利民喊了一声老陈,黑灰色土狗又叫了。

陈灭水听出了王利民的声音,从一丛*褐色巴茅花里闪出来。

嘿,王书记,不要下来,路不好走!

在另一丛开得如火如荼的巴茅花下,两人相遇。

陈灭水激动啊,说,王书记,全靠你救了我的急,柚子卖空了,手头又有了稳心的钱。

那就好,我终于放心了。

王利民脸上露出的是微笑,心中漾起的是惆怅。

他知道,陈灭水是个热心子,急性子,直肠子,对讨厌的人和痛恨的事,一提起就冒火。今天要说的人和事,正是他最讨厌的和最痛恨的。想起这些,王利民先前的胸有成竹就变得虚无缥缈、恍如云烟了。然而工作,逃避和退却是不允许成为选项的。他还没开口,陈灭水就提起自己和曾龙生的事来。

王书记,曾烂龙想看我的笑话,可惜没看成。陈灭水瘪着嘴,眼神流露出不屑,继续说,这回,我倒要他发不成财。

怎么,你们发生口角了?王利民平静地问。

没有,倒是我带了口信给他,要新堰塘修不成,新堰塘修不成,他就莫想发财噻。陈灭水毫无遮拦,把跟开发鳌山寨相悖的话都说出来了。

见陈灭水心平气和,王利民算是松了一口气,就问,老陈,新堰塘不是马上就要动工了吗,怎么修不成呢?

王书记,你想,寨梁子上修堰塘关得起水吗?村主任老杜当书记那时候,在寨梁子上修堰塘,结果关不起水,那是好献宝哇。

老陈,那时候修堰塘是解决栽插,现在修堰塘是灌溉花草树木,用途不同了喔!

陈灭水默念着用途不同四个字,心想,现在农村种田土的少,好多田土都荒了,草长一人多高,尤其寨梁子上,全是荒草,路都遭草吃完了,拜鳌神也是在荒草头找路。突然,陈灭水凝满忧郁的眉头绽开,不禁说出声来:种花草要得,免得每次看见那片荒草,心里着急。

王利民笑了,问,老陈,那还修不修堰塘呢?

修,当然要修!是他曾烂龙的财路,我挡都挡不住。

我住五华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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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加

你是山中的山民,道观之人,抑或是来自远方的不速之客?除此以外,还会是什么呢?或者什么都不是。剩下的只有山川大地,才是永恒的标志。即使是自称万物之灵的人类,也只是浩浩荡荡大自然中的衍生物而已。

中国人文历史厚重的西南部有一个人口众多的省,四川省;在四川省的东北部有一个人口大县——邻水县。古称邻州的她毗邻其辖制市广安城区约五十公里,与西南重镇重庆直辖市的长寿区接壤。邻水县有一座名声雀起的旅游胜地——五华山,坐落于县城偏东方向、距离县城三十三公里,属于“三山夹两槽”地形地貌中的“东槽”的明月山系。

此次阿乔他们应邀去游览的主要目的地正是邻水的五华山景区。囿于天气原因,他们只好选择三五处对外开放的景点和村落民宅,走马观花地看看。他们每人手里提了一把轻型雨伞,用以应对来自天空中的雨势。

黯淡的固体路坡有一道银弱的水纹,层层叠叠朝路坡下端漫淌、闪烁。那本源于头顶漫天飘零的绵绵秋雨的缘故。银弱水纹倘若不停地曼妙若神的纹彩层层叠叠朝他闪烁,他不被一种神秘所感染,才是咄咄怪事。倏忽间有人看见一个戴茶色墨镜的人止步于“青杠坡”的路坡处,一动不动,然后像一只伏在地上正待猎食的山猫。摘去墨镜的一张脸,有人很快认出那自然是蓄着浅灰胡须的阿乔。

他弄不明白拐坡处幽幽颤动的银弱水纹,为什么如此神秘?他觉得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淌水的纹路。

乘坐在蔚蓝色观光车里的阿乔,与两部观光车里的旅友们上山的主要目的依然是冲着五华山的胜景来的。不过,也兼怀其他的心意。两车的旅友当然全都心知肚明。虽说观光因故计划一变再变,周四烟雨一片,但眼下首先耍好再说。拍照的拍照,写作的写作,观光的观光,小憩的小憩……

阿乔坐在左侧魁梧的驾驶员身后,他却感到有一丝过早的寒冷袭身。车速时快时慢,裹着冷雨的山风从车内呼啸而过。当观光车沿着陡峭的盘山水泥路爬过一个大拐弯处,阿乔有些惊异地看见一片高耸的樟树和点缀似的云杉组成的山林中,凸现层层叠嶂小洋楼一样的现代房宇。惊奇之余的他扭身朝那排很快掩映在山林中的房宇瞥去,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藏匿在那片林子里而深藏不露。仅仅只向匆匆游人神秘地露出两只迷人的丹凤眼,或者它那撩人心扉的侧影,还有令人遐思的曼妙鼻息……白色的房宇。

扰乱阿乔思绪的竟然是左前方山梁上一群黑魆魆振翼腾飞的山雀,他疾速地做出判断:足足有上百只轰然腾空而起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雀鸟。

“这是群西伯利亚云雀。”

“*。”有人不信他那信口开河的假幽默。

“不论如何,忽然能碰见这么大一群鸟儿总是件令人惬意的事。”双手牢牢握住连续摇晃的观光车扶手的旅友们,感觉阿乔的思绪就是不一般,虽然朦胧雨丝依旧笼罩着四周的林子和远近的山峦。阿乔曾记得达尔文在著名的《物种起源》一书中说过:“生活于我们四周的生物,如果你稍微留意一下,就能够发现人类对于它们,依然是多么无知。”于是他沉静地吐露出内心的想法:“也许是一种斑鹟,也有点像喜欢吃各种昆虫的椋鸟,或者干脆就是一群普通的山雀。”回应他的竟然只有观光车行驶的呼呼声和轧轧声。车上有人说,这里空气纯净,少有滋扰,适宜夏秋避暑康养。观光车司机咕哝了一句:“这里的雀儿多着呢,斑鸠、山鸦现在也常见,唯独就是山上的小动物少了,据说以前还有人见过狍子的踪影……”

阿乔和旅友们一样,一边注视着水泥山路两旁掠过的景致,一边聆听司机的闲聊。沉默片刻,观光车上所有的人突然听他长长地发出一声绝妙的叹息:

“唉,师傅,若是有一只老虎拦在游人去景区的路上,……那可是人类的福气呀,师傅您说呢?”

透过一排排清爽葱茏的阔叶林带,阿乔仿佛瞅见有釉白色的小径如蟠龙一般蜿蜒其中。他想,这些镶嵌在密林中的人行步道应该只在城市花园里才能见到。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不禁产生一丝少有的冲动。没有人知道这种冲动来自于林中小径尽头的秘密。

上了一层山梁,进入一片稍显开阔的山中平地,他打左侧竟然再次看见幢幢依次排列整齐的四五层高的小洋楼。同时他还发现有一条水泥马路从那排气势不凡的房宇楼阁延伸到他们观光车的车轮下。——他们显得无比的惊喜,却保持了森林般的沉默。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重大发现,继而表现出内心的激动:这妙不可言的山坳里怎么会有小楼房藏着、掖着?先前并没有人告诉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他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起来,这也完全出于他没有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口来的缘故,只是想把它装在肚子里暗自滥觞于无形。两辆观光车吃力地爬行在上山的路途。随行的一位当地友人充当了业余观光讲解员。这位友人向大家侃侃而谈,沿途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近几年来邻水五华山的发展变化情况,让大家对五华山极其周边的印象渐渐有了一个粗略的了解。

“吃午饭啦,阿乔!”有人从身后呼唤他。嗓音,伴随蒙蒙雨丝的飘飞传到他的耳畔,挑衅他的恍惚和经年的怠慢。

尾随旅友的气息,阿乔朝一爿农家乐的白色餐厅走去,步伐轻缓,还忍不住回眸一眼拐坡处形成的银弱水纹。让他过目不忘的是,那一排绸缎般的银弱水纹继续与他的深沉的眼神妩媚相向,不停地骚扰他的神经。

整座五华山笼罩在一片苍浓的迷雾湿霭之中,矗立山巅也莫想如平常那样远眺几十华里以外美丽的长寿城和垫江城廓。即便如此,青杠坡宽敞的农家餐厅里并不显得寂寞无聊。阿乔他们足足两桌人烘托起仲秋的热闹气氛,也就无人感到秋寒的凉意和涔涔雨天的寥落。

这些天一直下着恼人的淫雨,淅淅沥沥,丝丝入扣,犹如幽暗的蛛网密布。

看见一辆挂有“渝A”字头的黑色小车停在农家乐大院内,阿乔灵机一动记上心来,不过他很快又平息了内心瞬间的躁动。

故称邻州的邻水城据说常驻人口有近三十万。对于他来说,视如其隔壁厢邻,想串门儿,举臂摸一把鼻涕就跨过去了,好比登上铜锣山朝西喊一声:“莾娃儿哩,你妈喊你回来吃晌午了!”或者,朝东边大声吆喝:“妈嘢,回来宵夜了呃——”那么随意、那么通达,释放着一种朴实的融洽。稍顷,西边的华蓥山便传来了悠扬的回音。

朝东的方向正是明月山脉中段优柔如棉的邻水五华山。

凝固的拐坡处潺潺细柔的水,闪烁着美妙的水纹轻缓地朝低处漫淌。他抬眼望了望银弱的水纹,很想留住她,留住她那神奇的纹痕与她遥相呼应的美轮美奂。他只听得水纹发出“呱呱”的让人不易觉察的低吟声,犹如刚从鸟腹坠地的雏隼轻飘的啼鸣。

渝A字头的黑色小轿车停在水泥铺设的院坝东侧,一声不响,静静地等待座驾主人的临幸。它像一只玄色家犬,乖乖地匍匐在体现主人意志的树阴下。

面带憔悴的阿乔,跟着披一身潮湿的旅友们渐次折叠好手中的各色雨伞,躬腰钻进暖和简陋的餐厅。他把雨伞搁好后,转身瞅见一条浅*色小狗蜷缩在一张圆形餐桌下。——此刻面对小狗,他下意识地让自己轻灵的身体向后躲闪开来。他想,这是他的本能所致,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都不能招惹犬类。对于这种生灵,采取正确的方式,便是避其远之。胸怀敬畏,施予其怀柔之心……唯独,除此之外,别无捷径可寻。

停留在*狗前面不远处的他,拿一双满含追根溯源的瑟缩的目光凝视着。发现它的脖子上系了一个带玑珠的项圈,禁不住从他口中发出一声呢喃:

“哟,这小狗狗戴了一只珠珠儿,很漂亮唉——”

他的话语里蕴含羡慕之情,也引来小*狗把一双复杂的眼光投向了他,只是狗的头颅没有向上抬起,而是继续伏在地上拿警惕的眼眸,朝他偷觑。那眼珠子随他的表情在眼眶里犹如车轱辘转来转去,一对目光好像早先飘浮着无声的恐惧和畏葸的成分,时时刻刻提防来自于人的淫威与冷漠。

“噢,它是只流浪狗……”

忽然,静候一旁的阿乔终于听见有人说话了——关于这只颈脖戴了珠珠儿蜷伏在冰冷地上的小狗。浓厚而低沉的嗓音是从小*狗的身后传来的,那里站着一位年岁约摸七十的老大姐。但看上去老大姐精神矍铄,毫无病态,含蓄的眼神带了菩萨样的慈善,粗糙黝黑的嘴角露出一丝和蔼可亲的微笑。

“什么呢,它是条流浪狗?”瞠目结舌的他,再度拿一双大惑不解的目光向狗脖子投去。——脖颈儿处套有一圈黑色的颈珠,反射着紫黛的微光,仿佛昭示着什么。接着,他把目光撂在*狗瘦削的脸上,迟疑地停留在那一对游移不定的狗眼上面。狗儿哈着气,瞅一眼他,又把目光收回来,眨巴着的眼睑悄然垂了下去,生怕被人训斥似的。

他望着老大姐,发出轻微的笑意说:“喔,大姐,这只小狗狗……其实多可爱的噢。”

“对头,这只狗狗是我们收留了它。”

阿乔从对方的语音里感受到一丝少有的温暖,那久违的女性的音调透露出熟悉的亲切感,仿佛回到几十年前他懵懂的孩提时代——那重庆大南岸的旧时光。

“大姐,这只狗儿大概是在重庆捡到的吧?”他发出异乎寻常的疑问。

“对呀,你咋个晓得的?我们在江北那边捡到的,当时看到它可怜……”

难怪阿乔听得老大姐的口音之亲切、熟悉,他才敢于断定眼前这浅*色小狗来自于偏南方向的重庆主城大区。于是,他对老大姐以及看上去多半是她丈夫的男子笑呵呵地说道:“我就出生在重庆的李家沱。”

“喔,我们厂就在李家沱。”两鬓斑白的男子在异地偶遇老乡连忙回应道,他笑盈盈地望着兴致盎然的阿乔,再顾盼一眼他右边坐在餐桌旁的一个中年男子。阿乔揣测这平头中年男子可能是他们的儿子吧。他并没有抓住时机探问一声,也好把心头轻烟似的疑虑打消。

“老哥,贵姓?”

“呵呵,免贵姓梁。请问老弟怎么称呼?”

“梁大哥,小弟姓乔,在重庆父母给取名叫‘乔叟’,智叟的叟,瘦弱的瘦字去掉外面的病框框……”

“乔叟?”

“真是‘极目楚天舒呀’,让我开了眼界。”阿乔看见梁大哥抬头发出一声撩人心弦的惊叹。

“乔老弟,幸会、幸会,我叫梁友乔,嘿嘿,也带个‘乔木’的‘乔’字,有点意思不?”

颧骨高、皮肤呈浅褐色的梁大哥把双臂朝阿乔伸过去,四条胳膊相互紧紧搅握在了一起,加倍地摇晃,宛若久别重逢的一对知己,互碰的目光荡漾着激情。——山中的秋,被渐渐地捂热,发出久别后的怨嗔……

“哎呀呀,敢问哥子贵庚?”

“老哥子我今年来到了古稀之年。”

“那……老哥子刚好年长我一个八字头!”阿乔一边说一边伸开右手掌,器宇轩昂地亮出一个八字形的手势。小*狗早已耐不得寂寞,耷拉着头颅摇摆着尾巴盯盯它的恩人,再瞅瞅眼前的阿乔。对于它来说,阿乔属于眼中未知的不速之客。

阿乔出于某种自然的悲悯,顺手从自己这边的餐桌上拈了一坨卤鸭腿搁在*狗面前。

“啊哟,”他被老大姐的惊叫弄得不知所措,“乔老弟呃,万万不可喂这么好的东西给它吃。”

“怎么?”

“你想,喂好很了,以后怎么养它,哈?”

阿乔注视着啃咬卤鸭腿的小狗若有所思,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发出“唔唔”的含混的鼻音。狗狗咬碎骨头的咔嚓声响遍大半个农家餐厅,回荡着一种孤傲的义气,有些独特。

“哥子,我看这样,我们相互加一个手机号码,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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